(續前)
咬著不一樣,卻很一樣的牛肉漢堡。大益若有所思,若有所感。
「我想過去遠方,一個距離醫院很遠的地方了結……我已買定需要的物件。」
「你買了什麼?」
「我是不會告訴你的。」
原來大益在網上討論區跟人討論得知如果死不去,被送往醫院,結果更慘。所以他選擇遠離醫院,萬一被人發覺了,送往醫院也為時已晚。
「我的離去對世界沒有損失。」
「人是否生存,不應考慮對世界有否損失。」
大益很希望在音樂路上有所進境,所以他前陣子苦練低音結他,結果練傷了手。
「我苦練三隻手指,第一位老師著我不要練了。第二位老師跟我說,香港沒有幾個人能用三隻手指彈低音結他的。」
他帶著滿足感地微笑。
「每次跌打都要400 多元,沒有再看醫生了。」
看著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微微顫抖,大愛的心在揪著。
「有沒有跟舊同學聚舊?或說過有關問題?」
「我約過一些舊同學,跟他們談過,他們大都叫我不要去想,不要想死,並著我一起喝酒吧!阿SIR,你跟他們不一樣,你願意聽我的。」
面對著一位肉體、思想、心靈從小一直被煎熬的人,「希望在明天」這句說話,大愛實在說不出口。但面對世事無常,「明天沒希望」這句說話,大愛更說不出口。
「人生存為了什麼?」大益問。
「人生存為了什麼?」大愛在腦海裡跟他同步問著。
大愛的宗教有特定答案,就是為了光榮天主和拯救自己的靈魂。他心想,為沒有宗教信仰的大益,連自己的肉體也不顧了,當然不會顧及靈魂!
「如果你在這一生裡面,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,不能夠懷著一種驚奇的心,停下腳步,而且以一種敬畏的心來沉思、默觀這些奧秘的話,實在是虛度此生。」大愛記得愛因斯坦說過。不過,「永遠對世界保持一份驚奇及敬畏的心。」這句說話雖然對,但亦難以啟齒。機會,大愛要找機會跟大益說!
「我是他的老師,我要給他正面思維。」這是大愛最大誘惑的一個想法,隨時可以說,一句不太有同理心的說話,但卻又不得不說的說話。
現時要做的,就是陪伴,適當距離的陪伴,一份黝黑的陪伴。
「我的成長有陪伴這東西陪伴着嗎?」大愛突然有這想法。
「阿哥要抱,你就放在牀上,理不了這麽多!幸好你聽話,不扭計。到你三歲,就跟大哥一起入讀幼稚園低班,所以你比同年紀的小朋友早上學,15 歲就讀中五了。」大愛記得媽媽對他說。
雖然自己沒有太多被陪伴的經驗,大愛想身邊的人都有被陪伴的感覺。他只有學習去愛,去模仿如何去愛人,去陪伴人。
「愛會受傷。」這是大愛這半生的結論,特別是去愛人。
大愛第二個十年的工作是在教會一間勞工團體任職總幹事,協助工人爭取權益、研究勞工政策及在教會內培育教友、關心工人,於勞工的人權及公義上開展了11 年的工作。在這11 年裡,大愛去過特首辦,走過遊行路,坐過通宵,罵過特首,警察圍過,上過電台,出過報紙,做過調查,開過記招,派過傳單。期間,大愛學會了擇善。他心想要對外宣講正義,首先教會內各團體要具體實踐公義。所以他在工作期間經常會為教會內的機構及學校的弱勢的工人出頭,需要跟權力核心碰頭及談判,當中得罪不少學校校長及機構主管,為教會高層帶來了壓力。日子久了,眾志成城,大愛工作的委員會主席及委員最後因着教會高層的壓力,以不少雞毛蒜皮的行政事宜決定解僱大愛。
就在那一刻,大愛對人,對教會的人,對號稱有公義和仁愛的教會的人感到失望。大愛曾向最高層投訴,甚至想過公開事件,但想到當時的主教是社會公眾人物,不欲把事件弄大,遂將一切都吞了下去。經過11 年有血有肉的工作生涯,了解世事多了一點,與人溝通成熟了一點,履行人權公義多了一點,知人善惡多了一點,信心戒心多了一點。然而,大愛對自己靈魂的關顧卻少了一點。於祈禱默想當中,強烈感覺到在工作上需要有新的發展,因此大愛放下第二個十年的工作,作人生的中途休息。
離開的那年,是大愛最難過的一年!
「如果時光倒流,你會做同樣的選擇嗎?」大愛經常問自己。
答案不變,唯一改變就是不要只管向前衝,更要防範身邊人,特別是那些「不用被防範的人」。大愛第一次感到人生是否要大愛,大愛甚至質疑自己是否還是大愛。
過了晚上,過了早晨。這是新的一天。
不知過了多少個晚上,不知過了多少個早晨。就在最後那新的一天,大愛決定走回陽間,拾起教鞭,在一所中學任教倫理與宗教科。這是他第三個行頭的工作。
「記得聽我講搵份part time,開闊視野。」
過了一天,大愛不放心,繼續跟大益以 WhatsApp 聯絡。
「係。再睇睇」
「送你兩篇文章:〈人生中最樂和最苦〉及〈苦難死亡黑白天〉」
「☺☺ 故事幾好,只是一個好彩,拾回了命。」
「老友,等緊你約我練歌」
再過兩天,大愛仍掛念着大益。(待續)
我的文章原著於<大愛的衆生> 一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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